30.8.05

My own private Idaho


這部電影說多了就會像拿電影寫詩一樣濫情,因為會喜歡它的人很難不一頭栽下去地濫情起來,即使它原意並非如此。

所以我盡量避免說它,在看完這部片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企圖說它卻形容不出個所以然,要嗎我就墮入了濫情的深淵了;要嗎試圖用理性來說它的結果是發現那些語言與它格格不入。它,這部電影,是說不清楚道不明的一種情緒。

情緒。很多時候人們說到王家衛的電影,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會說:王的電影主要就是一種情緒。故事的前因後果往往不那麼詳細甚至處處是借來的名字,看戲的人不必在乎這些,投入下去,獲得那種情緒也就是看王氏電影的最終目的。但《阿飛正傳》還是一個有母題有始有終的故事,從那之後的作品到花樣年華、2046,情緒便像倒翻了的五彩盤,五色交雜地慢慢滲開了整張畫紙。這部片留給人的也是一種來去無從又頹廢至極的情緒,控制不好就會成了濫情,但電影並不如此,最終濫情的都是看電影的人。

River Phoenix真是漂亮--不是那種亮麗的美艷男人,當然更不是販賣偶像般的純粹而機械式地俊或帥,而是從表情、眼神折射而出某種令人心疼的非物質性的漂亮(這是什麼形容詞)……我難以讓我腦海中作為演員的River和Mike涇渭分明,就像很多人看了阿飛以後就難以將旭仔與張國榮分離開。事實上沒有看過這部電影以前我都從來不覺得這個早逝的具有傳奇性的男人有哪些部分連得上俊或帥這兩個字更遑論漂亮,因為他長得不合我口味;看了電影過後,俊、帥二字還是連不上他,但我覺得他絕對當得起「漂亮」二字,雖然電影裡他永遠都是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和彷彿永遠睡不醒的迷糊的臉。不過他笑起來的時候、和Keanu Reeves起鬨的時候真可愛,像個孩子。

好男色的觀眾有福了。Enjoy the film.

看戲過程中卻一遍遍想到《春光乍洩》。某些場景相似,某些情緒相合;還有何寶榮和Mike本質上驚人的相似度。何與Mike沒有回家,而黎耀輝與Scott都回家了。然後那兩個人繼續浪蕩,繼續行走在沒有開頭亦沒有結尾的路上,繼續盛放,繼續頹靡,宿命般。

在影迷成立的網站上看到被剪掉的某些鏡頭,原本的結局是街頭男妓與混混們在老大Bob死後各自從良,Mike一一去探他們,有人做起漢堡餐車,有人當餐廳服務生。Mike則一樣回到片頭就出現的那條長長的橫貫公路上,看著週遭,仙人掌,曠野,遠山。甜蜜的鄉村音樂。嗜睡症又犯,他躺倒,有車停下,扒走他的鞋子背包;另一輛車停下,把他扛入車裡,揚長而去--但這個結局裡,鏡頭給了那個把他從睡倒的路上載走的司機一個近鏡,原來是他哥哥--所以Mike本來是該回家的了,最終。導演砍掉了這些鏡頭,於是那些街頭男妓包括Mike都瞬間沒了結局。回到無始無終的路上,像他說的,this road will never end, 貫徹始終。

只要抽去某些場景,意義就完全不相同。這便是電影的魔力,可人生畢竟不是電影無從改造,這也便是人生的魔力。

22.8.05

雨、雨、雨

1。

最近下午老是下雨。白天悶亮的天,到了午後便開始烏雲密佈,然後嘩啦嘩啦霹靂啪啦,雨點狠狠地敲下來,一點都不溫柔纏綿。

我還是搞不懂台北的天氣,一如我搞不懂的這個城市,雖然我已經習慣無論晴雨出門都帶一把傘、習慣了跟隨這城市的節奏過日子。

會下雨的。去五分埔之前我跟W說。W不管怎樣還是要硬拉我去一趟,為了在換季以前多買一些夏裝。說老天陰晴不定似乎也不對,因為天氣還是自成定律,早上大太陽、下午大雷雨,晚上則一雨成秋,涼颼颼地再也不是夏天。

因為坐捷運要轉車太麻煩因此我們坐公車。284是輛好老舊的公車,前面的椅背上用立可白寫上各種問候別人家祖宗的字句。天色暗了下來,車廂裡也似乎晦暗髒亂不堪,在台北的公車裡,這樣的老車算是異數。沿路看風景,車子繞過大安森林公園,繞過一些不知姓名的街,然後繞到錦繡繁華的信義區。君悅大飯店,紐約紐約,華納威秀,新光三越……原來公館跟信義之間是有公車可以直達的,捷運族的我從來不曾去留意這一點。坐公車穿越城市,我像一個久不見天日的地底族,訝異於地面上許多路原來是這樣通的。

2。

台北是適合雨天的城市,雖然雨讓週末的逛街大隊非常不方便。或許它是特別適合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滋味:烏雲滿天,風四起,襯著顏色灰暗單調的建築物……好一幅世紀末圖像。因此它能產出《世紀末的華麗》、《荒人手記》這樣的作品。物質的、華麗的、末世的又充滿文人情調的,朱天文的世界。她是完全屬於台北的。

五分埔裡有一些賣港澳風格服飾的小店,年輕的店長口音稍一聽便知道是港澳人。不知道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定律,在台北,中文說得不錯、甚至帶點台式國語腔的大都是澳門人,香港僑生似乎都說得不太好。當然這只是就我所接觸過的而言。港澳僑生夾在台灣學生裡面還是相當容易看出的,可辨別的一點就是穿衣風格。台灣人穿衣的美式與日式風格混雜,與港澳風雖說不上涇渭分明,卻也大略存在著一些不同,尤其在女生身上最明顯。

開小店的年輕店長讓我想起之前打工的餐館裡的香港客人。兩個廣告設計師,下班後的晚上偶爾會兩人一起或是分別一個人來吃一頓價錢不菲的晚餐,一邊看雜誌。與其他帶著老婆孩子或整個大家庭、情婦、女友、酒店小姐或公司客戶來吃飯的人都不同。操港式國語的口音常讓我覺得莫名熟悉--同樣對這個地方來說是外人,卻又彷彿已融入這裡,混在一般台北人當中一點都不顯突兀。在這裡的港澳人、港式餐廳、港式服飾店都會讓我想起大馬,因此才發現大馬華人總的來說生活與飲食文化與香港是同出一源的。一個大馬人在港澳人身上可以找到許多共同點,但依然存在的區別,是比起台灣人來說我們作為華人的部份文化雖然十分相近卻始終是來自不同國家、不同的民族環境。

3。

去看光點放的《霸王別姬》。雖是小廳小銀幕,不過我已太滿足。這部片比之前看過的許多用電視螢幕看的片子更有放大播映的需要,許多細節在寬銀幕上都一點一點地滲漏了出來,巨細靡遺,正好又可以看清楚每個人物的表演。也許因為看過太多次,又也許第一次在寬銀幕上看這部片,我可以仔細地、客觀地去審視哥哥在這部片裡的演出,也因此第一次真覺得他演得確實過了些,雖大鳴大放,卻還不夠內斂。所以也許坎城差一票的影帝不是沒有原因的;所以多年後別人重提蝶衣,他會說還老提程蝶衣幹嘛,都多少年前的作品了。差不多緊接《霸》之後演出的《東邪西毒》卻馬上讓人看到了十足內斂又不失鋒芒的表演,到了《春光乍洩》更是收放自如,除了他本人的悟性,不能不承認王家衛是個深懂得誘導演員潛能的導演。

前陣子剛好在打陳凱歌的訪問,一篇是《霸》籌拍中的訪問,另一篇是剛拍完後的,詳細地說了陳導演拍此片的構思與整體想法,因此也不難理解,他是如何將這個故事從李碧華的「通俗言情小說」一轉而成為歷史與個人際遇完美融合的一部恢弘大片。因為曾經為小說著迷過一陣,以前總是不肯承認電影比小說好的事實,但是今天看來,這個事實已是不能否定。至於結局,倒也不覺得孰優孰劣,畢竟一個結局適合小說,一個結局則適合電影,各有長處。

《霸》裡的鞏俐比《風月》裡好看多了,她演這樣的烈性女子,永遠比未經世事的純真大小姐精彩得多。即使是《大紅燈籠高高掛》也比《風》好得多。看菊仙在花滿樓裡頤指氣使或是和蝶衣耍心機比看如意睜著一雙眼傻愣愣地看著郁忠良有趣多了。這樣的一個菊仙有血有肉,她狠,她意氣風發,她大膽自信,相信自己會得到想要的幸福;她不信命,只信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便可以太太平平過日子,幸福到老。對蝶衣的從對峙到同情到維護,以及最後的那一回眸,都讓人動容而絕不會使人討厭。他和她和他,都只是這個大時代裡無法抵抗命運的渺小人物,走到最後互相扶持本應是必然的,卻在那一場摧殘人心的批鬥大會上撕破彼此瘡疤,再也無法掩臉假裝麻木,終至分道揚鑣--她那從來單純的夢,也從此碎了。

張豐毅大部分時間都好,可到了關鍵時刻便覺得他彷彿滲透不進去。因此這個人物總不夠深入,游離在菊仙與蝶衣之外。三個人之中最關鍵的該是他,但他彷彿沒有菊仙與蝶衣的令人動容,因為相對於他們,段小樓不是一個「從一而終」的人,從京劇到愛情都不是。人生最糟的結局或許就是一個自負自信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給現實漸漸折磨得風聲鶴唳、如受驚小鹿般擔憂著生活哪一天會把他給吞噬下去,因此對世界完完全全地妥協俯就。三個戲中台前演出的場景:第一個場景裡日本軍官拿了他的戲服穿上時他嘲笑著日軍要對方給脫下來,與日軍打了起來被抓進牢裡;第二個場景,國民軍用手電筒晃舞台上的蝶衣,他出去解圍,好聲好氣作揖卻聽得出口氣裡的不滿,結果引來一場大亂,失去了菊仙肚裡的孩子;第三個場景,這回看戲的是共產黨軍,蝶衣唱到一半倒嗓,兩人在台上不知所措,他趕緊又鞠躬又作揖地道歉,不是為了演出不好,而是唯恐對方不滿大亂起來--這個人此時已經完全沒有當年的銳氣了。循序漸進地,他老了,心也老了。

還有一個從一而終的人物--袁四爺可算是?當審判結束他欲走霸王的回營七步被一推搡顛了個齟趔的時候,可憐又可笑。他看來是從一而終地想當個幻想中的霸王,只不過這個霸王有沒有虞姬是不緊要的,對他來說成為霸王最主要的是一種對於英雄的幻想。他是戲癡,癡的程度某方面與蝶衣不遑多讓了,只不過他到底始終不會是那背水一戰的英雄,而只是個大時代裡的小人物。

這部片從一九九三年至今,已經過了十二年了。最近數起大大小小的年份,總是驚覺很多年份對我來說已經不再是遙遠以前的「那個年代」。可以屬於我的那些年代數到現在竟然也已經是二位數,令我對自己素來已習以為常的時間概念不由得不忽起一陣迷惘。日子會很快地飛逝,終有一天回想起今天,關於這一天的記憶也會染上老舊相片般的泛黃色彩。對於逝去的,人能做的就是不斷地懷念懷念再懷念。香港辦了《霸王別姬藝術展》,台北也有聲影紀事影展,讓人能重溫一部十二年前的電影--世上那些遙遠年代裡的經典電影與經典演員,不都是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懷念而在集體記憶裡再度活過的嗎。

也許這樣就夠了。

那一天晚上,走向光點的路上雨又開始稀稀疏疏地下了。當天沒有留意到雨向來對欣賞張國榮的人們的特殊涵義的我被某人別有用心地提醒了^_^ 。台北雖然這幾天都下雨,不過下午下過了的雨晚上又來報到也是沒有過的事。不過,隨他呢。我不在乎雨了,關於某人的事我再也不去管外面雨不雨了。反正雨總是在心中下著,綿綿密密地,溫柔地下,沒完沒了。

17.8.05

American History X



看著沒有字幕的版本,我很努力地去聽人物們在講些什麼--很高興地,除了層出不窮的f**king與a**hole以外,我上了大學以後從來沒有進步過的可憐的英語聽力還勉強能聽懂七八成台詞--大致了解該不是難事,但若理解錯誤,只期望不致讓我誤讀整部電影吧。

故事並不複雜。父親被黑人槍殺的Derek,因此而仇恨黑人、組織新納粹黨攻擊其他有色人種,在殺掉兩個黑人偷車賊的某個夜晚,他被捕入獄;三年的牢獄生活使他認知到種族主義的錯誤,出獄後的他於是想要離開新納粹團體、重新生活,然而一切並不那麼簡單……

至今仍搞不清楚最後的結局為何如此安排,Danny的死去是為了表現什麼?仇恨必將帶來惡果?或者只是為了一個衝擊性的結局?雖然觀影到最後已可預料結局肯定不是大團圓或是一個犯罪者重新做人的溫馨故事,但隨著media player的卷軸一步步推近結尾,我仍不由暗自祈禱:不要是悲劇,我不覺得悲劇性的結尾對這部電影有什麼好處--但影片沒讓人失望。我還是看到了意料中的結局。

好吧,我承認我是害怕鮮血的溫情主義者。但問題是,既然在前面鋪陳了這麼多諄諄善誘導人向上的反種族主義反暴力反仇恨主題,為什麼結局不能光明一點?啊,在我看來,那樣的結局除了讓電影迅即結束的作用以外似乎沒有任何其他意義。雖然有些人覺得這樣才使電影的結局更為深刻震撼,but I really don't like it >"< 要深刻的話,黑人校長的一句"Has anything you've done, made your life better?"已經足夠,看戲的我與戲中的Derek一樣深受震撼--這句話可以放諸四海,所有的仇恨、所有因仇恨而生的暴力,都值得這麼一問--你所做的,除了讓自己陷入自以為是的正義與悲憤之中從中尋求虛無的安慰以外,生命難道會因此寬待你嗎?(然而,在更多的國家,種族仇恨已不是一個簡單的可以選擇陷入或退出的問題)

耐人尋味的是電影呈現的兩面:為了彰顯種族平等而對少數民族的刻意提拔;以及認為黑人不比白人優秀、始終歧視對方的刻板印象。虛假的種族平等是偽善,不只不能消弭種族隔閡,也可以成為種族衝突的導因,無論其所保護的是多數或少數民族。在種族、膚色存在差異的每一天,人們永遠不可能獲得真正的和平相處,那是源自於人類排他的天性使然--差異性是一切衝突的來源。

當Derek對著眾人如仇恨者般控訴著有色人種對白人土地與權益的侵占時,我彷彿看見熟悉的場景、感覺到熟悉的憤恨……那些說話似乎耳熟能詳,潛藏於這個世界,如耳語般悄悄魅行於人們的口耳相傳中。在多元種族的社會,維繫著表面和平的只是一座無形的城牆,即便是人們無力也無意去挑起任何鬥爭,歧視與排他性依然從不曾缺席。當那佔絕大多數的族群宣稱新移民侵占了他們的權益時,總讓人覺得反諷--現今有多少國家是完完全全由當地最早的原住民掌控、建立的?所謂的土地歸屬權,也只是個早到遲到的問題而已吧。何況,土地本來就不屬於任何人。

總覺得電影能說的東西似乎還沒說完。有人嫌這部片子拍得短了些,當然,90分鐘,大可以再多發揮半小時。或者,我該學著換另一個角度看Danny的死--種族隔閡不會消失,即使個人甚或群體不再願意涉入種族糾紛中,那些長久以來存在的隔閡,並不會就此消失。只要差異性始終存在,就不會有完全的平等。能做的,或許也只是儘最大的能力去彼此包容而已。這不只是美國黑白種族糾紛的X檔案,更是全世界多元種族社會活生生的一份X檔案。

(Edward Norton很棒,無須贅言XD。而本為了Norton而看的這部片,卻意外撿到久違的T2小帥哥Edward Furlong,驚喜^^。開場不久咬著小國旗和校長說話的那一段真是讓人印象深刻)

15.8.05

未來,一直來一直來

終於獲得休息,和娃娃(ma)舖(那字怎寫?我忘了)睡到天光。在貓的旅舍房間裡聊天聊到眾人眼皮沉重嘴皮卻還不甘沉寂,最後拖著隨時可倒下不醒的身軀騎車回宿舍拿要給ZH的東西交託以後才算正式道別。騎著腳踏車的我和娃娃,看著東邊的天開始一點一點地亮起來,說:啊,天開始光了。有一種莫名的感動,看得見那開始慢慢亮起的天,慢慢渲染開的淡紅。

老是熬夜對身體不好,可熬通宵卻能等來這片天,我很喜歡這種感覺。這跟一大早爬起來看日出是完全不一樣的光景,當通宵困在桌前汲汲營營之後看見窗外薄薄地亮起了微熹的光,這樣的時光或者適宜握一杯溫熱咖啡,靜靜去看這世界醒來。嘿,我是真不喜歡睡覺的,巴不得人一天的睡眠時間只要兩三小時就足夠。

或許也是因為台北的天亮得太早吧,因此格外珍惜等來的天亮。在這裡六、七點時候醒來,已是大馬八、九點時分的陽光。夏天的早晨尤其短暫,天亮起來以後就開始熱了起來,沒有清晨的涼意,也沒有青草上露水的閃亮--好吧,我想是我愛把這城市和郊外的老家比較。

和貓他們的聊天,必不能避免談及高中同學每個人而今的去向。不出意料的是當學生的越來越少,「社會人士」比例穩定上升中。還有人轉戰數個學院仍然一張diploma也沒到手,最後回家當量地官--此人高中時還是班上用功讀書的典型乖仔之一。有人天天跑sales,襯衫西褲回到還在當學生的昔日同學群當中,見面先是一握手,然後大派名片,滿嘴生意經;再有人三不五時電話騷擾同學錄上所有名字,四周問人有沒興趣去聽講座做下線賺快錢,此即人人避之猶恐不及的direct sales一行--最純(蠢?)的還是學生,難怪ZH三不五時要教訓我看清社會現實,莫躲在象牙塔裡以為那就是世界。

已是女強人的M隔一陣不見人影後,近日卻常回過頭來積極連絡,我想,她是否也懷念起了白衣白裙的單純日子呢。而最早拿到大專文憑的鳥,不打算去英國拿學位卻想去香港學跳舞,正與家人爭拗中。我真希望他能去,我們之中,真正身行力踐地朝著夢想堅定邁進的人,真的沒有幾個了。在一群喪失作夢的能力的人之中,那還在作夢的人,顯得多麼可貴。真希望鳥也能出走,離開家,才能將家看得更清楚;能飛翔的天空也更廣大--我總覺得他是適合出走,且能走得比我們之中任何人都還要遠的一個。

還有那分分合合的S與Y,當又聽說他們第N度復合以後,我說,除非這兩人或者他們當中一個終於走進婚姻墳墓,否則我決不再以為我聽到的消息是結局。

三年前的畢業刊裡明晃晃寫著十年以後的約定--在畢業三千多個日子以後,我們將回到母校,看一看各自成長了多少、或者被消磨了多少。時間推移,我卻越來越不能肯定,十年以後究竟有多少人會記得那個共同許下的承諾?或者不需太擔心,能有一半的人回去已算不錯?

轉瞬三年,彷彿已能看見每個人即將要走的路。這段路已沒有一路走來相互扶持的朋友能繼續陪伴,人群的方向總是四散,而每個人,今後也只能獨善其身。


士林,貓&其女友&其友人友情演出……


中正紀念堂,路人小美眉友情演出……


淡水鎮友情演出抽象畫?@@

4.8.05

下午回到宿舍,桌上正擺著兩套書,網購的漫畫到了。千葉徹彌的《餓鬼》與安達充《秀逗方程式》,都是國中時看過,而後一直想找而沒找到的。漫畫於我曾經很遠了,但最近一直被喚起記憶,也許某種程度,看漫畫是一種逃避現實的方式;但更多時候,我亦喜品嚐較濃烈的痛--如《餓鬼》。雖然也不過是短短兩本書的故事,但多年以前的感覺依然如斯熟悉,像翻開記憶的匣子。記得那個閣樓,我的鋼琴老師、也是我的表姑的家裡有一壁的書,每次在樓下練完琴,等著爸來帶我的時候,表姑就會讓我上樓,在那個密閉的小空間裡,一把電風扇轉啊轉,我聚精會神翻書,背上逐漸沁汗,直到樓下傳來大人的叫喚,該走了。很多時候,我是為了那個秘密花園而去表姑家的,咬著牙一邊被罵一邊機械性地操作琴鍵上的手指,寫完樂理作業,然後終於等到時間,怯怯問:可以上去看書嗎?

當然,那上面並沒有多少博大精深的書,我居住的小鎮,書店裡不會有多少世界名著可供採買。但那些書對那時候的自己來說依然精采得很,然後《餓鬼》是我多年以後回想起來,少數不曾忘記的在那裡看過的書。它不見得有多好,但到今天,我依然要拿它來圓一個多年以前的夢。

到台灣來對我來說,最好的事莫過於在這裡,能找到我在老家時那些永遠只聞其名而不得一見的書。

去書局,很無聊地不知要看什麼好。最近窮了,不打算買書,而且我絕不會在誠品買在水準、政大書局能買得到的書。用大陸用語來說的話,誠品是小資們的天下(這個辭彙向來讓我覺得很莫名奇妙,讓人不耐)。小資是有錢的小資,但幸好誠品從來不care它書架間各個角落蹲踞了多少書乞兒,三三兩兩都是各自劃定了的山頭,不相侵擾。隨意翻了一本《羅莉塔》,一開場就被吸引住了:羅、莉、塔,舌尖在上頷輕輕敲三下,羅、莉、塔。我記得曾經也有人用類似的句子為Leslie這個名字開場,果然舌尖邊音特別引人浪漫遐想?Nabokov形容過去的年青日子很動人--像旅人在月台上看見列車背後揚起的紛飛紙屑,飛揚的,蒼白的,沒有份量的、沒有意義的。

晚上和娃娃MSN,提醒她XX就要來台的日子,她竟完全忘了日子,那兩天要跟烏龜去宜蘭。我暗中生氣。並不是沒有說過的事情,怎麼完全不放在心上?也不高興烏龜的態度。他們兩個,我該說什麼好呢,有時候,或許我不該介入他們之間太多,彷彿自己總是在參合。但又不能不氣,結果要接待人家的只我一個,唉。我總是虔誠企望上帝賜給我一副廣闊心胸,免我老是在意一些雞毛蒜皮小事,但我從來沒有一點能使願望得以實現的運氣。

風風雨雨的晚上。颱風來了,夏天,好奇怪的夏天。為什麼放假至今我一點都沒有正在假期中的悠閒?一種孤寂一直閉鎖著吧,也許。我總是說不喜歡雨天,喜歡大晴天,可像颱風天的風與雨般的瘋狂肆虐,卻能暗自引起心裡一種快感--去遍灑這片大地,去叫囂、去狂飆、去摧毀、去撕碎……裂、冽、烈。那些瘋狂的因子,我想要看見它的成長……看看將來,我能不能將它開成一朵沙漠上的薔薇。

--我也只是那隻半魚人、那隻俄國飆音歌手MV裡的半魚人。封閉,窒息,有一種,想要碎裂一切的渴望,用那把無人可忍受的高亢音波,碎裂所有。

1.8.05

7月30, 31定是好日子,不曉得為什麼每年總有許多熱鬧湊到這兩天裡來;不管是別人的還是我的。不過,是好事。每年的這兩天世界一定不平淡如水。

《荒人手記》看了好些天,總是沒看完。還剩下最後兩章。到最後我也只是在吞下文字,腦中痕跡不存。這是好呢壞呢。很努力地去體會所謂的新文體,可是修為顯然跟不上思維吧,到最後也只是無動於衷地囫圇吞棗。文字本是有滋有味的,可是我最近舌根麻木,什麼都如嚼蠟,這樣真的很糟糕。

追網上漫畫,看完了初中時未能圓夢的一套《H2》,永遠的安達充。沉浸數日,決定等待中文wide版出爐,買一套收藏--曾經漫畫是離我多遙遠的名詞了啊。

近日花太多錢,又失業,收入驟減,只好放棄陳珊妮不看了。沒錢沒錢。又還想看電影,還有籌劃中的trip,諸多,聚在一起說穿了都是花錢計畫。真糟糕。因為身體出了些狀況又要上醫院,台灣醫藥費真是不便宜啊,我該說還好僑生還有健保嗎?接到家裡電話時慘兮兮地說,如果要支援我,就請支援醫藥費吧。在外頭最怕還是生病。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這回頭一次真正感到健康的重要性,對工讀單位阿姨老是唸叨我太單薄要注重養生別熬夜別吃太多便宜伙食等等也沒敢有太大意見。答應了要喝她做的四物湯,被半逼著看一本《人體使用手冊》,帶回兩本《佛學入門》,諸如此類。

漸漸地也老了。接到身在澳洲的某Q興奮的電話,說剛剛滑雪回來,好玩死了。啊是啊南半球是冬天呢現在。嚴寒冬天,會下雪的冬天。我想起在日本的某Y冬天在越洋電話裡也說,滑雪好玩,為了滑雪,將來只好繼續留在日本,不回祖國了。什麼跟什麼啊!放下電話,忿忿地回想起今年冬台北高山上罕有地讓人們無限驚喜的雪,似乎都還不足以堆雪人啊。台北的冬天,我曾試過打從肚腹裡冷上表皮,只好不斷喝熱水還抖不停的窘境--而他們都怎麼過的啊,真是的。是熱帶人就該有熱帶人的樣子咩。

等待中,彷彿一切都在等待中。不知為何,這個暑假,卻一點放假的滋味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