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05

早上的文字學考爛了,瀕臨被當邊緣,氣自己,回來後趴桌上小小哭了一下,一個上午鬱悶度過。

中午沒心情,不吃飯。草草看過講義後去考下一堂的通識課,不管是非黑白曲直亂勾選一通答案。然後肚子餓了,到福利社去買東西,發現有家攤子的燴飯很便宜且附送飲料因此直接買了當晚餐,也不趕著回宿舍繼續K書了。氣起自己來,三餐作息都顛倒。好像故意跟自己過不去。

鬱悶地坐在旁邊的飯廳裡吃飯,舟山路上人向來都多,附近居民沒事時都會過來溜達溜達,一邊吃飯一邊無聊看人。

一個六十多的爺爺帶著個小女孩過來,坐在我的隔桌。兩個人買一份滷肉飯,一人一口吃著。女孩子不小心把飯灑了點在桌上,爺爺於是唸叨起來,說都三年級了怎麼還不能好好吃東西,又說爺爺不是教過你如何如何的嗎--語氣是苦口婆心式的,像微微地責備,又有點憐惜地不忍苛責。女孩子只是乖乖地吃飯,聽爺爺的話細細地把桌上的飯粒用衛生紙收拾起來。

然後爺倆不出聲地吃飯,爺爺吃了一點就不吃了,只看著女孩子吃。等她吃完,站起來要走,又叫女孩子把桌上收一收,垃圾都丟到該丟的地方去。

我跟著他們出去,偷偷地用眼角注視他們。爺爺站在外面等孫女,等到孫女丟了垃圾,蹦蹦跳跳地走過去爺爺身邊,很自然地伸手拉著她爺爺,往路的另一方向走。爺爺愉快地和路過的一位大嬸打招呼,女孩子背後的粉紅書包在午後的陽光裡蹦蹦遠去,愉快地,沒有一點沉重地……風景溫馨得霎那間心情好轉然而卻濕了眼眶。

想起老家肝硬化越來越虛弱的我的阿爺,想起中風了六年多半身癱瘓的阿婆。遙遠的過去裡他們也曾牽過我的手走過陽光下,去買一個小玩意,餓了買份吃的填我的肚子;唸叨我的時候我轉過頭去假裝什麼都聽不見……

暑假還沒來還沒來,但我的間歇性憂鬱期悄悄席捲而來。

21.6.05

明天考兩科必修課,我一點考試情緒都無,下午在網上閑晃之後抱著我的床伴Moomy趴在桌上睡了將近兩小時(本來趴桌上睡就是怕睡太久,沒想到我的睡覺功力已經到了榮辱不驚的地步,在課間休息時間亦可美美做個光怪陸離的夢);晚上和亦無心讀書的室友到交誼廳看了部《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然後洗澡,才開始背書;背不完,一點驚慌情緒都沒有。真糟糕啊。明天才期末考第一天啊。

下午睡醒來的時候,午後淺金色的陽光斜斜打進來,一種百無聊賴的感覺。彷彿看見時間滴答走過面前,回一回頭,望了我一眼,又滴答走開,不緊不慢。真有暑假的感覺--現實還沒放假,我的心靈已放假,呵呵。

10.6.05

貪一口馨香 亦喜歡塗改

桌上擺著,錫蘭紅茶包/貝納頌香榭歐蕾咖啡/鮮果多芭樂汁/雀巢咖啡……YAN說我自從找到工作後對飲料似乎放縱多了,桌上出現的各式各類飲料令人目不暇給。其實我哪曾因為未找到工作就省吃儉用過?吃吃喝喝,是一種享受。日常伙食,可省則省,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倒是不曾刻意省儉過。我不怎麼吃零食,咖啡紅茶果汁之類的總可以揮霍一下吧,聊做安慰嘛,清教徒式的生活我是過不了的。

台灣飲料市場實在琳瑯滿目,剛到台灣的時候到便利店買個飲料我會傻愣半天--沒見過這陣仗,支支吾吾半天選擇不出個所以然。即便是外頭現沖的飲料攤子亦叫人流連忘返,貪看那一長列的菜單,從各類綠茶到紅茶到奶茶等等,暈頭轉向,尤其當初還搞不懂什麼叫「青蛙撞奶」之流的時候。當然價錢也不便宜,在公館這樣的地方,加奶果汁都要30台幣起跳,換作在大馬這價錢可以吃一餐飽的了,絕對不會花這個錢去換一杯只為喝爽的東西。某次和娃娃他們下高雄,前同事是高雄人,千叮萬矚我到了高雄一定要喝喝珍珠奶茶,說那裡的才是正宗,台北的都是舶來的--北部與南部較勁的火花暗中四溢。到了高雄我果然乖乖去買一杯珍奶試試--誰教我是死心蹋地的奶茶(非人也)迷。在某次等車的間隙到對面一家飲料店買,WEN也買了杯布丁奶茶,回來一喝,驚為天人,且比台北便宜了三分之一價,從此一路上隨走隨買,回來台北後還常對高雄奶茶念念不忘,像一段露水姻緣,教人事後回味無窮。

櫃子裡的飲料,則是我每日的精神糧食,提神解癮。雀巢那些沖泡式咖啡是從小被爸媽當奶水一樣灌到大的,像飲食麻藥,一日不喝周身不舒爽。好在這個牌子味道不壞,價錢也還合理,要不然要養這樣一個有癮的自己還真是辛苦。後來因為恪守「一日不過三」原則守過了頭,漸漸不想喝這樣的咖啡了,改喝紅茶--還要買標著錫蘭出產的茶包,就為了某人提過一句「西冷茶」(可惜不是港式加工的)。

正沾沾自喜擺脫了咖啡魔掌之際,某次工讀,裡面主管們在開會,我坐在外堂看書,控制室裡有一台咖啡機,裡面的管理員泡了一杯又一杯咖啡。香味四溢,我坐立難安,開始胡思亂想。後來主管放我走人,立馬飛奔至附近咖啡店買一杯咖啡落肚,才安穩住心猿意馬--從此認命,任憑口味轉換,咖啡卻已是一輩子的事了,家傳的啊,留在基因裡的癮。

寒假回馬的時候,聽老饕客的爸和哥說起KB開了家大型嬤嬤檔,印度老兄(還是馬來老兄?)把持的,經典Teh tarik是不用說了,還有馬來式鴛鴦奶茶,南洋紅茶、南洋咖啡、各類果汁胡亂摻合--就是只要不拉肚子,客人若有要求,什麼都可以沟埋一起。但老爸和老哥撇撇嘴,說沒什麼好喝的,我也就沒去試,回想起來當初應該去見識見識的。

台式珍奶從前在大馬紅火過一陣子,身邊朋友趨之若鶩,但都止於嘗鮮,因為泡得不夠地道,來了台灣之後才知道那味道相差十萬八千里。這次回馬時去逛茨廠街,那家台式飲料店「相聚一刻」(是這個名字嗎?)已經不見了--哎,回想幾年前的熱鬧,不由亂感慨起來,幾許風雨啊。那家店對面那攤有名的賣羅漢果、龍眼的涼水攤倒還是一樣生意興隆。飲食界要跨國實在不是容易的事,因此在台北看到海南雞飯、星馬肉乾、肉骨茶的時候便不由得心生親近,自動地時時去幫襯幫襯,是有一種同在異鄉為異客的天涯淪落人之感。

7.6.05

哥開始新生活了,唸的還是mass com,好在college唸的那兩年可以抵過去沒有白費,要拿degree只需要再讀兩年。搬了家,不過到底還是在PJ。記得今年寒假回去的時候我和 ZH在PJ那裡等肥貓下樓去宵夜,哥就剛好打電話過來,聽到ZH的聲音,知道了我人在PJ又不來見他後怒,揭穿了他妹回來就沟仔(!)的事實。轉眼間他又 搬屋了,回想起PJ那塊地方,煙火人間啊。

昨天好累,下午一點就到補習班去展開新的工讀生活,接線接到我快黐線,從一點忙到晚上十點多,我離開的時候他們還在處理最後的客人。我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台 灣(台北)補習市場的蓬勃,看看那些課表,小孩從一大早先是待學校待到下午,放學後開始轉戰補習班到九點,表現較不好的還要被留班到十一點……太可怕 了,這種生活讓我過我肯定崩潰。但最可怕的還是一堆小孩不是家長押著來報名而是自己來報名的;前天給我講各種班系的同事為了讓我記得班系的上課作息時間 和開課日期,要我回想自己國高中時候如何過的來印證,我說開玩笑,我中學生涯過得不知幾輕鬆,台北孩子的求學生活才真讓我咋舌。最近國中升高中的第一次 基測剛結束,一堆家長孩子來問的班都是準備第二次基測的衝刺班,共二十六天不到一個月的課程就要一萬六千塊台幣。有個爸爸穿著工人服訥訥地進來為他的小孩 問班,接待他的小胖事後跟我們說,那位爸爸不知道一萬六千塊的費用還不包括小孩的餐費,聽得眼淚都快噴出來,因多了那二千塊的餐費他便負擔不起。他是如 何咬牙走入這家收費高昂但最有名、績效最顯著的補習班希望能讓孩子的學業在最後一刻稍有起色,卻為了比預算多出二千塊的差額黯然離去,想著,心下亦黯 然。

我真不能認同補習班生態,雖然因為工作我努力去尋找為它辯護的理由。那麼這份工作,我也不知道能做多久。

媽在電話裡嘮叨我,會挨到這麼夜的工就不要做了,還是學業要緊,家裡可以寄錢嘛,不要花太多就好。我嗯嗯嗯,心裡想單是拿我買CD什麼之類花掉的錢總數加 起來給媽看看都可以嚇她一大跳了。記得還高三畢業的時候,我看著自己全身上下沒一處不是家裡出錢的便覺得自己很沒用,長這麼大了還要事事靠家裡,而今看看 自己全身幾乎沒一處不是自己賺錢買的,剛賺錢時固然會自傲,如今只覺得,有必要嗎。這種邏輯是挺奇怪的,也許當初稚嫩的自己只是渴望著獨立。走到了現在就 覺得生命已經是自己的了,我終知道經濟獨立的意義是什麼--自由,但是,相應地要自己承擔的事情更多更多,所以,累。

總是覺得自己漫無目的,要的東西似乎太多,卻又因為太多結果什麼都不能要。我確是周身癮的人,中文系這樣的學科不能滿足自己對諸多事物與花花世界的好奇及渴望,尤其台大體系的中文系是這麼樣的傳統型,雖然它學風自由。

星期六那天是學校畢業典禮,兩位畢業的大馬學姊之後都會到新加坡去教書。太陽很高很大,看著他們學士帽底下閃閃發亮的臉龐,想著兩年以後,也就是我的日子 了。只剩兩年的時間,我越來越慌亂,不知道自己來得及在這段時間內為自己兩年以後的生涯做出決定嗎?這半年來思考了很久的問題,到現在似乎還無法釐出清晰 的輪廓。在各種可能的答案之間徘徊,從來沒試過猶豫這麼久還無法下定決心。真不知道,兩年以後,我會在哪裡?

6.6.05

睡前一點感言

在新浪紀念翁美玲的專題裡看到採訪湯鎮業,問他二十年前的舊事,他說,每年這個時候都料到會有人問,習慣了,沒感覺了。

問他而今的心情,他說,二十年,好像才剛過去,霎那間過去了那麼遠。二十年,自己的身材也都變了,可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彷彿還歷歷在目……

問他,有沒有和孩子們談從前的事?他說沒有,孩子都是長大以後在他人口中或是上網得知,原來老爸以前曾經紅過。

有網友情緒激動起來,攻擊他。他說沒關係,他已麻木……

只談阿翁,那個曾經相愛的女孩子,影響他一生的女孩子,她背後的脆弱,不為人見的寂寞、孤單……也有人激動,不能接受那個活潑開朗嬌俏的黃蓉背人不開心的一面。湯鎮業依然淡淡的,淡淡的,說了好幾遍,「沒感覺了」……

讓人覺得可怕--哀莫大於心死。他也曾經何等飛揚,迷倒多少織夢少女,只因年少氣盛,不懂得放低姿態去安慰她、呵護她,於是……他往後的人生,全都因為當時的太年輕而付出了一生的代價。她走了,而他背負一生沉重。

「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聲嘆息。」大陸同志DV《同窗夢》裡的名句,似乎契合,只是這聲嘆息,太沉重、太沉重了。

以前有人形容對於Leslie的生與死,所能看到的,是一種蒼涼。現在回想起來,這蒼涼多可怕,因為在那之中,你聽得見時間轟轟流過,而世界依然是塵土黃沙,遼闊無邊。

二十年。時間也許是萬能洗滌劑,也許不是;更多時候它只是麻醉藥。歲月刻下的傷痕不會消失無蹤,起碼都要留下淡淡的痕跡,提醒你傷害曾經存在。

有些人說,希望唐生出來寫書,告訴大家他與L曾經走過的歲月,告訴不了解L、攻擊L的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笑,眼淚奔流。哪有可能,又怎能忍心?要他站出來,要他告訴社會L是怎麼死、為何而死……怎能忍心?那個向來低調、文靜的男人,社會對他的騷擾已足以造成一只驚弓之鳥,還要他……

二十年吧,二十年後,若有可能,等到他願意做一個像湯鎮業那樣的訪問,其他已不敢奢求。像湯鎮業說的,二十年了,覺得是時候出來和喜歡她的影迷一起懷念一下這個人,就出來了;而接下來的十年內,不會再出來……如果能活到三十週年紀念,或者四十週年、五十週年……那麼也許可以再出來……

可我絕對不希望聽到唐說,一切已麻木--時間大神向來對Leslie寬容,請容許,在他身後,也一樣地對他寬容--不只一眾歌影迷永遠記得,而他所摯愛的那個人,亦對他依然有著初識般的甜蜜與綿延的愛--我當然不求唐生要貞潔守寡,但是,起碼,他在他心中留下的音容笑貌,二十年後,依然如初春之風般暖透……

一切,都是時間;時間,主導一切……牽扯上了愛與生與死,霎那間,皆是蒼涼。

1.6.05

試驗。片刻的雜語

翹了兩堂西文課後良心似乎不安,於是說服著自己去上更加無聊的兩堂通識課,帶著《荒人手記》,心想課實在無聊,帶著本書忍耐著打發掉吧。誰知那教授對著ppt照本宣科還不打緊,每說一句話開口總是一個字「那……」聲音頻率在此字溜出他嘴時無限拔高,通過麥克風收納喇叭轉出,震耳欲聾。於是一整堂課在聲音暴力下隱忍度過,看書都看得不能專心,有如身在建築工地,週遭是機器鑽地聲生生敲入耳渦不得安寧。勉強俯伏桌上胡亂一覺,醒來一看不過十分鐘左右光景,那噪音依然世界也依然。

我恨自己為了那隨時可能被點名而若不在便被遞奪總分數十分的威脅而勉力留在這個充斥聲音暴力的世界裡。想著逃離,檢起書本執拾一下斷然離開,頭也不回--可一切都止於想像,仍是任自己一寸一寸在這裡消耗蒼白的時間,頭痛欲裂。想到中學時那個校長每逢全校集會便在那裏滔滔不絕一開口便是整個小時的口水消耗而逼迫全校師生靜默在那裡聽他一人做脫口秀,離開中學第三年來我依然擺脫不了這種夢魘。話語權總是握在那寥寥幾個人手中,而他們便無限膨脹著讓整個宇宙間都要充滿他們的聲音。

斷然的瀟灑我從來不曾有過,因此跌跌撞撞地成長到了現在,我只是漸漸地讓體制慢慢吞蝕消融了我,如一滴水掉入人世的瀚海中,跟每一只螞蟻沒有兩樣。我們都是浮世中的浮塵。「他用他前半生繁華旖旎的色境做成水露,供養他後半生了寂無色的花枝。」朱天文寫。而水露與花枝,我是皆沒有的。

「無香料添加 純粹多層次的咖啡風味 就像巴黎的藝術品 自然 單純卻又多變化 為每次的品嘗 創造不同的感動經驗 引領你感受人文藝術的多變美學」福利社買來的咖啡包裝上如是寫著。喝下這咖啡,你便擁有了巴黎的左岸--我們所有的只是一個拼貼的世界,將其他世界的元素拼貼到生活裡,彷若你便經歷了許多,因你不可能經歷這許多。看書,看電影,看旅遊節目,廣告與雜誌,無一不如是。這才是資本世界的真理,用物質堆出來這些生活你也容易感到滿足,什麼繁華旖旎、什麼了寂無色,皆消融於此,合二為一。

我所擁有的生命是蒼白,連荒涼亦說不上,而如果我還在其中努力存活,便是因為我誤以為蒼白或荒涼都是短暫的,尚虔心等待未來的救贖,卻不知,我已錯失生命裡曾經唯一的豐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