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回放之 火車火車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火車迷－－非收集研究火車車種的那類型，而是單指「坐火車」這一回事－－這一點從當初在馬來西亞乘火車的經驗中就已得到十分有力的證明。到了台灣，即便是提供快餐式火車經驗的捷運也讓我心醉不已，尤以空中列車如木柵線捷運最具誘惑力，能讓我每每乘之都感受到一種例外的興奮、快速的愉悅，又兼著悵然而使人神往。不只一次發誓總有一天得做一趟馬來半島火車環島游的我，在寶島也發下了如此豪語。環島不是新鮮事，同學Qui就在今夏與友人騎單車走天涯；而另個友人也曾說過要騎機車環島。

但對我來說，環島游時採取的交通系統必然應是火車－－實在太愛那搖拽生姿的風景。坐在車廂裡，你可以喝一口茶，慢悠悠故作姿態地玩味窗外景緻，不必躲閃沿路上風馳電掣於你身邊呼嘯而過的來往車輛。騎車時自身安全尚且得加意照料，怎還會有心思去觀看週遭？除非你夠悠閒，不擔心露宿荒郊野嶺，自然可以慢走，否則還得趕路呢。坐火車當然不需掛意這些有的沒有的，必定是到得了目的地，除非出了意外。窗外若是過於沉悶，拉上窗簾蒙頭大睡即可，睡醒睜眼再看眼前好戲也不算遲。

所以，我將來所有的旅行注定該是和火車槓上了。


往羅東友人家最方便的交通沒有別的正是火車，這讓我竊喜了好一陣子。終於要坐坐台灣的火車了。臨出發前到人潮洶湧的台北車站去買預售票，選了較便宜的莒光號，不知道與稍貴的自強號有何不同。反正坐火車的滋味總是一樣的。

天氣是挺好的－－大熱天，映照蔚藍而懸浮著淡淡棉絮般的白雲的天空。坐在車裡，窗外一切明亮得很。

列車先是滑動於安靜的地下隧道中，軋軋的金屬聲鏗鏘碰撞。沒多久隨即鑽出地底，外面盛夏陽光忽啦一下撲面襲來，讓人微微昏眩。窗外一陣陣流過不同而都屬於台北市的景物－－高速公路，高架橋，大廈，高樓……還有很多施工中的地皮。掩人耳目的煙塵隔著車廂玻璃似乎依然可以聞見那種窒熱。偶爾有靠鐵軌而建的磚屋滑過，近得似乎隨手可以觸摸－－這或許就是所謂的鐵道人家了吧。朝晚醒在轟隆隆的汽笛聲中，不知是甚麼滋味？


到了台灣以來另一尷尬事就是我還沒看過台灣的海濱。所以當那一片海藍驀地跳入眼簾，我興奮得只差沒從椅上跳起來，舉起相機拼命照。鄰座的幾個年輕人也以近似本能的反彈速度起身狂照相，可憐的內陸孩子們啊。:)

自台北市往宜蘭縣沿著東邊路線而下，看見的一片海，是太平洋吧。遼闊而深遠，彼端就是那歷代許多台灣人夢中的另一國度。與馬來西亞的海灘極不相同，堆疊在海濤沖浪處的是一塊塊黑色的礁石，似乎沒有沙。黑與藍交疊之下，與天邊漸暗的顏色交織成暗湧浮動的景象，一點生澀，一絲冷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著車窗看，那海是靜靜不發一聲的沉睡巨人。海濱公路上數輛車子飄過，也是寂靜的沉默。遠處有座難得一見的孤島，形似山，佇立於此處喧囂以外。不知是陸連島或是浮島？然而如此堅穩守候的模樣，總不似浮游之態吧。

後來才知道這島叫龜山島，給它取名的人必定認為它似一只龜。倒是讓我想起被女媧抓來一柱擎天的神龜。

亮藍，淺藍，深藍，暗藍……一幕幕色調在往前的滑動中不斷變幻。藍色有一種奇妙的讓人心靜的力量，面對著一片藍，可以讓人覺得義無反顧，安心地讓自己隨著這空間的移動飄向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這就是火車旅行的魅惑，這時候才開始明白自己為何喜歡火車旅行－－為的是那片刻的安寧。與汽車公車機車甚或飛機的滋味都百般不同。


稻田在窗外悠悠而過，一派寧靜景象。然而往遠處看卻已可見漸遮眉頭的密雲。不是聚攏於空中，卻是默默地在前方浮動，架起一股陰鬱。此時不過下午五點，不知等下會不會下起雨來？這樣的炎熱似乎讓人聯想不起雨這一回事，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到底是到達了以後的事。現在且先閉目養神，一切，留待抵達以後。